【工人口述】“我所经历的劳务黑中介：层层克扣、暴力恐吓”

近些年，不论是通过网络应聘普工，还是去到工业区现场找工，和工人直接联系的往往不是用人单位，而是各式各样的人力资源公司，劳务中介，甚至个人黄牛。为了吸引工人，他们往往标着诱人的工价待遇，有的还承诺高额返费，并把工作说得轻松无比，食宿环境说的天花乱坠。等实际工作后往往是另一个情形——工作连轴转上厕所都要排队限时，饭菜难吃宿舍拥挤，工资还被各种明目克扣，想拿返费更有各种条件限制。感觉上当的工人想讨公道，却经常要面对企业不管，中介赖账的局面。

面对这些现象，我们不禁要问：近年劳务中介如此泛滥的背景是什么？中介的利润从何而来？它和公司、工人的关系实质是什么？工人都遭受了劳务中介怎样的盘剥？又是如何反抗这层层压榨的？为此，我们访谈了几位工人和中介，并梳理了相关资料，希望可以帮助大家了解这些问题。今天分享第一篇《我所经历的劳务黑中介：层层克扣、暴力恐吓》

摘要：顾大哥（化名）是一位经验丰富的电工，今年45岁。疫情爆发后，由于原来工作的公司停工，正式工作也不好找，他被迫在做口罩、医疗用品的工厂当临时工，因此有了许多与劳务中介相关的经验。

在他的工作中，劳务中介经常改变结算工资的方式，以此来拖欠工资和少给工资，使用的借口五花八门，包括房租钱、卫生不干净、产品有瑕疵等。在这篇访谈中，顾大哥除了讲述自己与中介相处的经验，还分享了外甥被黑中介欺骗遭遇拖欠工资、劳务中介的分工运作体系等内容。其中，与工厂人事串通的中介小组长是许多恶劣欠薪事件的发生原因。此外，他还特别透过自己的经验回答了一些实用问题：如何分辨黑中介、黑工厂？如何避免掉进的黑中介的陷阱？遇到黑中介工人该怎么维权？

我第一次真正接触劳务中介是在2019年年底到2020年疫情爆发的时候。当时很多工厂停工，正式工作不太好找，我就开始找临时工，遇到中介说能帮找到临时做口罩、医疗用品之类的东西的工作。就这样我开始认识这个中介。

因为我是电工，以前找工不难，都不需要经过中介就能直接跟企业找到工作，有时候会通过人才市场找，不是正式工的都不去。而且中介的名声也不太好。2020年疫情爆发后很多工厂被封锁，一些做口罩的制造业企业开始通过中介招大量的临时工，我才选择跟着中介进厂。

如果你给企业工作，但给你发工资的不是企业而是由企业委托的另外一方，这发钱的另外一方就叫中介。这不同于那些单纯介绍工作的职业介绍所、人才市场，比如说深圳的“春风行动”、杭州那边的“人力资源市场”。那些地方比较像给企业和工人搭个桥梁，大家招工找工作比较方便，工人直接应聘，企业也是直接招聘。但如果中间有其他人来处理招工、发钱这些事情，工人不直接受企业雇佣，比如说，你在企业A做三天，三天后又被派去另外一家企业B，下个季度后又换去一家需要工人的企业C，但是始终是跟着同一家中介公司被派去的，也始终是找中介公司拿钱，那你就是这家劳工中介安排的临时工。

我通过同事介绍认识了中介的小杨，我们叫他杨老板（化名）。他告诉我们可以做钟点工，按时计费15元一小时，也可以用计件的方式算工资，有些人也能拿到17-18块，还有人一小时能收入到20块。

一开始杨老板说要做满三天才开始给结工资，也就是说第四天开始结算，第四天给第一天的工资，第五天就结第二天的工资。一开始这样执行了几天以后，他说改成一个星期以后开始结第一天的工资。后来他又说要改，说这样每天结算工资很麻烦，就改成了七天一结，也就是一个星期如果做满七天，他就给你一次性结算七天的工钱。大概两个星期之后，他又开始改了，改成一个月结算一次。

这时候有些人做了半个月、20天就要走，要走了的时候他就开始有点赖账了，工资就不好要了。比如有人本来说好离职当天下午上完班就可以拿工资的，但杨老板一直拖拉拖拉，甚至拖了有3天5天也不给。有人拿不到工资后打了110报警。警察来了之后，他会结算工钱，但都会比原来约定的要少。比如说，你该拿1200元工资的，你最多只能拿到1100元。反正就是说不会全数给工人，就这个意思。哪怕警察在现场，他也不会全部给你。

这个杨老板他还会用房租的借口来少给工钱。一开始他说：“我在厂房附近租的有房子，住到他那里做临时工比较方便，就不用换来换去”。我向他租了房子交了租金以后，要离职的话，就算没做够三个月，他也要强制扣掉三个月的房租钱。他借口说自己租来的时候定的三个月。但一开始他又故意不说一定要租满三个月。人是流动的，本来这个房子他也可以租给其他人。所以这样一来，中介借此逼迫工人做满三个月。或者，他会找一些无中生有的、事前没说的条件，乱七八糟的借口来克扣工资。比如卫生没搞干净、做的产品有瑕疵，找个次品找个理由，他就要扣一点钱。

杨老板借此会扣掉两成的工资，有些人可能扣三四百，很多情况都有。有些人能拿到工资就不跟他计较了。还有一些人，比如说不懂得要工资的人，可能扣得更多。有些女孩子，特别是刚刚走出学校十七八岁的年轻女生，去要工资，他就调戏人家，说“唉呀，你做我女朋友啦”，或者“你今天晚上陪我吃宵夜了就给你了，你不陪我吃宵夜就不给你了”之类的。

做临时工的人里男的女的都有，年纪一般在20岁以下和35岁以上。比如15、16岁辍学了的年轻人，或者在其他地方达到年龄上限找不到工作的35到50几岁的中老年人。尤其是在其他地方找不到工作的人。有些年轻人因为学历不够，又没有工作经验，就想先找一个中介介绍的工作，临时过渡一下，才来这里。招工的时候中介也不看身份证之类的东西，只要跟他说好，就可以进去了。他也不管你是什么通缉犯、劳改犯，只要你能做事就行，就这么简单。

中介一般挂牌一个“某某某劳务公司”，里面分工也很多。老板会找几个管事的“小组长”，张三管这一片，李四管那一片，王五管这一片，互相之间人员也可以流动。有的小组长被分配到某个片区管事，但他分配工人有时也不经过生产公司，连他们中介公司也没有经过，只是把工人挂到他名下，领钱的时间直接把所有人的钱领走，然后跟工厂人事部门，就是算工资的人，沟通说这个人的钱不要算到劳务中介里面去，而是算到这个组长个人名下。比如，本来他劳务中介派到这家公司说是20个人，实际上有30个人，剩下10个人是这个小组长带来的，劳务中介那边不清楚，这个小组长再给这些人工资。

这时候工人拿到的工钱就是被层层克扣了的。小组长如果长期管理跟人事部混熟了以后，会给企业里面的算工资这些人一部分钱，劳务中介也不知道，这样操作就更简单。

结工钱的时候中介小组长会变着方法找工人麻烦。做事的时候不会找麻烦的，就等结工资的时间，有好多莫须有的罪名来扣工钱。比如我遇到有一次，加班到比较晚，下班以后小组长教大家伙一起出去吃夜宵，吃完他把账结了。这时候大家都以为是他请客，他也不会说那么多，等到结工资的时候，他会说，这个是AA制的，几月几号你宵夜花了多少钱，这个钱你那一部分要从工资里抽出来。

工人住的宿舍刚开始说包吃包住，然后做多少工付多少钱。到了月末，他会说你在这里住的水电费用多了，从工资里扣。在住进去的时候，大多数人不会去查那个宿舍的水表、电表，是不是？这个时间你不知道前面的数，你怎么知道后面的数呢？大家住集体宿舍，你也不知道谁用的。加上住宿舍的人每个人进出时间不同，大家也不知道每个人怎么分摊这些费用。所以，中介他们随意标记这些水电费，他说你用了5方水，你也没办法。他还会把几个月的混到一起，算到你头上去。

他就是故意把这个账给你搅，搅的你自己也对不上这个账，也不知道怎么算。你光记你的工时，记你的工资，这些能记得到。等离职的时候，中介搅那个混账，你以前没有算的那个账，刚开始中介口头说的是不扣，等你走的时候，他就这也扣那也扣。

有些正规的中介派临时工，有些是有书面的协议。但是有些像我们通过小中介公司来的，组长带的人，连老板、中介店面都没见过，更别提和中介签合同了。一开始找到这个小组长，问他要不要招人，他说要人，你就过来就可以了。就问你姓什么叫什么，也不用看证件，第二天就可以开始上班，等你走的时间他就找他领工资就行了。

这样有风险，一旦这个组长不在这里做了，或者说他赖账的话，你连任何证据都拿不出来。又没有合同，又没有单据，也没有说哪一天上班到哪一天结束，只有那个组长他自己有个小本子，记在本子上，他是不给你签名的，他只以他记那个本子为准。如果你跟他打劳动纠纷的官司，他只要不把那个本子拿出来，你连自己上了多长时间班的证据都拿不出来。

如果中介赖账，有些人会打110报警，直接跟领班的说：“你不付工资我就打110，叫警察过来处理。”一般这个时候顶班会给你把工资付了。但是有些人不懂得报警，特别是那些刚步入社会的年轻人，他们没遇到过这种赖账的场面。有的工人以为报警了会挨打；还有中介会用报警之后要去录口供去吓比较怕事的人；有的人被中介的头子一吼，害怕了就更不敢反抗。但有些上学的时候就比较调皮不听话，或者在学校里就打打闹闹的，那种胆大的年轻人就不怕。他们会说：“你想少我钱，我就给你玩命。”这样对中介讨薪也管用。有经验的人不跟中介吵那么多，就直接表态：“你不给钱我就报警。”

最怕的是有些工人做完了工，发现组长也走了，找不到人付薪水。有的人就按原来的上班时间点去找组长也找不到，那些没去过中介门面店里的人就找不到中介负责人了。你知道的就还好说，但不是每个人都是从店面招来的，比如二、三十个人从店面招来，还有十来个是从其他地方带过来的。这些人有时候在一起做事的时间可以相互打听中介公司在什么地方。但是就没有十足的把握。有些无证的中介，就更没把握了。

我有个外甥叫做林鑫（化名），有次他就跟着一个中介做工。他没去过中介的店，但在中介租的房子那里住，前前后后做了6个月，每个月工资在4000~6000之间，也不高，平均下来就在5000块钱左右。刚开始他刚去找中介要薪水的时候，那个负责人说手里紧张。那时候他自己手里还有一点存款，他还借给了那个中介3000块钱，中介拿着那个钱一直不还，拖了他三个月，他就在那里满满当当地做了三个月之后中介才把他的钱还他，但只发了一个月的工资给他，还压着他两个月的工资。一直到了他干了五六个月，也到年底了，他要回家了，找中介要工资一直要不到全款。

本来他告诉我，我就可以去帮他要，但他才18岁，因为害怕就没敢告诉我。人回到老家之后，他才敢告诉我说：“舅舅，我那个老板欠我的工资还有7000多块钱没给。”我问：“到底是七千几啊？你要有个准数给我。”他说“大概是在7600左右。能要到7000块钱就行了，那600我都不要了。“

我问他打电话给老板要了没有？他说我打了电话了老板不给，我说你应该过来找我，带我过去，我来帮你找他。

最后小家伙说：“去深圳了我怕他打我。”

我说：“他欠你的钱，他还打你？！”

他说当时那个中介说：“我在外面混了多少年，我认识道上一个大哥。”之类的。然后天天一起做事的时候那个中介就整天吹牛，可能把这个小家伙给吓到了。林鑫他就怕有黑道上的人来把他打了，就一直不敢求助。我说你只要把我领到地方，我去找他要，你自己都不用去。

他说：“你去了，等一下他连你一起打了，怎么办？”

小男孩等于是已经吓破胆了。从21年的年底，到22年，要了一年没要回来。到了前天我还在找那个老板要。那个人说：“我欠他的钱叫他自己过来拿，反正你来了是没用的，我不认你。我也不会告诉你我在哪里，你要找得到你就找，找不到我就不管。”

然后我外甥呢，他也说不出来那个老板在哪，因为那个中介带着他去的打工地点，他的上班下班都被人带着，他这个人又不出去玩的，只知道坐地铁是到“吉普地铁站”（化名）上的地铁。那个中介老板给他送到地铁站口那里就没理他了，所以他说不上来具体地址。所以找不到中介就没法讨薪。

我感觉是2010年左右开始，这种临时工开始变多了。中介公司负责找来临时工。这些人做工时间可以比较灵活，比如有些工人家里有小孩老人，不一定什么时间能上工的，以前做不了正式工，通过中介就可以来做临时工。临时工拿到的工钱相对来讲比厂里面的正式工要低一点，但是生产公司付给中介公司的钱并不比正式工的少，这样一来中介在中间可以挣一笔差价。

中介分很多种，正规的中介比较有保障，有国营的私营的，各种操作都有。有些中介是有门店的，但有些我就不清楚了。有的会跟工厂合作，有的没有合作就找散工。有的中介会收一些保证金啊，押金啊，介绍费什么的，有的还会扣住身份证，做够一定时间会返还给你，说是怕安排去了工厂岗位那个人又不去上班，没办法给工厂那边交代。但是押金和押身份证对员工都有风险。

最不正规经常是那种挂在中介公司下面做小组长或者小领班的人。他们自己招人，那些被招过来的人就连中介公司给的权益保障都没有。这种组长想捞钱，不通过厂里面或者中介公司去管理，就私底下带人进来。

黑中介的操作方式一般是，有些人在厂里呆久了，给厂里人事部门送点红包、逢年过节给点好处，或者有些人代表中介公司送东西，这样都可以混熟。然后他们和厂里负责招人的说“以后招人和发工资不用通过中介公司，下次需要人直接告诉某个组长。”

有些工厂的负责人就会同意。如果是比较正规的大公司，一般会要求必须经过中介公司的人才能招进来，但是有的企业小规模的，比如两三百人的工厂，经常就不管工人是中介公司派来的，还是有人私下自己叫来的，直接需要几个人，招保安、制作工人、修理工之类的，就找几个人过来。

像这种非正式渠道招到的临时工，到了发工资时候，厂里人事发给这个介绍人进来的“组长”。按道理，组长应该再分发给临时工。比如说3月份的工资，公司4月份给了中介公司，打到中介公司账上，中介公司把钱给组长来下发的，这个过程里组长会在中间找乱七八糟的原因，用各种道理扣一部分，这部分工钱就直接进了这小组长的口袋了。

曾经有一个男孩子，大概也就20来岁吧，通过中介公司在我们公司做临时工。他们说好是一星期结一次工资，但是超过了一星期中介没给他结。他找中介公司要他的工资，要了几天都没要到，就在那个我们公司里面吵。公开在上班时间，不光影响他们临时工，也会影响到我们厂的正式工啊，对吧？但是那个男孩子可能就生活身上的钱很少嘛，生活比较拮据那种。超过7天不不结算工资，那可能他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，所以他才逼不得已在那边闹。

然后我们厂长、经理就把他们赶出去了，说：“你们中介公司的事，不要在我们厂里吵，你们出去处理。”

等出来工厂了，就有人看到他们在厂房楼下面，那个中介的人就把那个临时工给打了。中介公司三四个人打他一个。后面我们厂长意思说“你们中介公司的有什么事不要在公司闹，你们出去你们爱打啥跟我们没关系”。也就是厂长认为，反正工钱已经给了中介了，反正他已经没有责任了，工人你缺钱也好，少钱也好，就找中介公司。出问题了那中介公司跟工人之间也不要在工厂这里吵，只要不在我厂内，随便怎么解决他觉得和他无关。

这种情况下，工人也很少能有办法打官司，或者找劳动仲裁来讨要被欠的薪水。因为临时工大都拿不到劳动合同。去要钱的比如说报警啊，或自己找人去闹啊，都有，但我基本上没有听说有几个上劳动仲裁去要的。

有几个中介公司会去给临时工签劳动合同的？有时候，公司给直接招聘的正式工的劳动合同都不到位，对吧？我上次工作的那家公司就不肯签劳动合同。刚开始给我签份假的无效的合同，我不签。后面我要求签正式的合同，包括了公司名称、工资多少、劳动合同期限的那种合同。这个公司负责人他就不签了。何况中介找来的工人、特别是临时工，就更多公司不给签合同了。

除非盯住那个公司，守住负责人，然后报警让警察来处理，可能还有一线希望拿到工资。如果去找劳动仲裁，要求的几个条件，比如说工作证、工资条或者工资卡、劳动合同，很多人啥都没有，甚至有人连中介公司叫什么名字，中介负责人的地址联系方式，都一问三不知，所以走法律途径很困难，才会出那种事。很多人什么途径都走不了，因为走仲裁程序有要求有效证据来证明个人和中介公司有劳务关系，至少要给仲裁的人证明有劳动关系才能打官司。拿不出来就很困难。

几个人一块出来找工作，遇到和中介打交道如果出了什么问题，自己有这种老乡或者是熟人关系网的，会比较容易维权，向公司要到工钱。上次我遇见有几个云南个一起去做工的，有一个先走了，中介那个小徐，我们叫他徐老板，就想不给那个人的工钱，报警了。警察来了之后，也没说不处理，但警察说“你们自己谈”。

那个工人和中介自己谈判了以后。中介就想少那么一点，他就说我再捋一捋，我再算算账，等我算清楚了再给你。大概本来应付2100块钱，中介没全给，只给1900多块钱。结果同乡的另外三个人就一起拉着那个老板说：“你要是不给钱，我们4个今天就不走”。不得不用这种方式来威胁他，就这样把徐老板“摁”在这里，后面才把这一部分钱拿到了。

比较大的中介公司，招工时可能有些招工限制。特别是正式工会有这些限制，有次我看到一个厂招工，刚开始面在网上沟通，人事说没问题来面试，我拿着身份证到了那个公司门口，把身份证给保安登记入厂，保安一看身份证说：“你是河南的？我们公司不要河南人。”他怕工人做久了之后组成一个“帮派”或者“团伙”嘛。临时工调散还容易一些，如果长期认识的人，或者能讲一个地方话的老乡之类的聚到一起，工厂就怕他们“闹事”，也就是维权。有些工厂说不要贵州的，有些地方不要河南的，还有一些地方不要湖南的，用这之类的方式来排斥工人组织起来。

中介也是应运而生的。在工人和企业中间，有时候会突破一些地区、时间限制、或者用工要求。比如有的工厂位置偏僻，只把招工信息贴在门口找不到人，那就需要中介来招人。有的工人是外来的，或者刚刚开始，对招工情况不熟悉，这时候有中介就比较方便。

有的中介会提供更多灵活空间。比如有的工人在工厂全职地做应付不来，有人支撑不住常年做事，或者家里有老人小孩要照顾，或者觉得做正式员工太累了做不下去，跟着中介做临时工有时候可以更灵活一些，有精力了才做。再比如很多企业工厂招人有年龄限制，有些企业会定得更严格，比如35岁以上的不招，或者50岁以上，有的时候是因为岁数大没法买工伤保险、有时候是需要觉得年纪大的人做不来，或者年纪小没经验。但中介派人有时候就会不管这些限制，企业跟中介对接也管不了那么多，特别是需要用工旺季的时候，只管需要几个人就找中介要几个人。

再者，招临时工的中介帮一些企业降低用工成本。企业需要临时工很大一个原因是企业用人有旺季淡季。比如说做圣诞树的厂商，就在圣诞节前那几个月，比较需要赶货。这个工作没什么技术含量，大多数人都能做。旺季能用得上人的时候，老板需要人但又不想签合同增加正式工，这时候公司会找中介公司要临时工。再比如说空调、暖气的厂商，肯定是按照“空调夏天好卖，暖气冬天好卖”的规律来生产。这时候找中介公司来调度临时工，两个季度里这同一批临时工两边跑。

对厂商来说既满足了用工需求，又用两家公司都不用签劳动合同提供保障。这样让工人的劳动力变得更廉价，劳工中介变得更有市场，但是工人的日子就更没保障。

不管好一些的中介和黑中介，其实都是找赚钱的方式，黑中介就是不地道的那种。我觉得最大的区别就是，正规的中介会签合同，劳务合同也好、劳动合同也好，始终会给你一个书面证明或者回执，让工人能证明你们之间存在劳动关系，并且确定工资和支付时间。黑中介一般就完全是口头的。像比如有个贵州的临时工被骗的事，中介开始口头说给19块钱一个钟头，实际上给他9块钱一个钟。他如果没有录音，怎么能证明中介答应的是19块钱一个钟头？

从根本上解决，最重要的还是要注意在开始做工的时候要求登记、签合同，要留下证据证明劳动关系和商量好的工资、劳动和发薪时间。企业应该给中介派进来的每一个人进行登记。发钱的时候也要登记，每个人应该拿到多少钱，避免中介想领钱跑路，员工没法对证去追责的情况。据我所知大概有30%左右的临时工是无法证明他跟这个中介公司是有劳动关系的，只有黑中介的口头协议。工人如果要找劳动局，没办法证明劳动关系。这样对于企业方和工人都没好处。

一开始找工作的时候要提防黑中介，分辨清楚。比如说有的是网上找，有的是门店去找，遇到招人的要多问问题，问清楚企业名字啊、地址、联系方式之类的信息，还要问一些比较专业性的问题，来看是不是真的在招工。比如说我看到网上58同城登的去应聘电工，我就会问电工是做装灯泡啊，装插座啊还是修机器啊？如果对方能说的差不多，那就有7成把握。问清楚了还有核查一下。

再比如说地址，查查看这个地方能不能收到快递，在什么邮寄网站、购物网站上输入一下，看是不是真实地址。有的人登假地址，查了连快递都收不到，那肯定有问题了。如果能去实地，顺着他跟你说的到了这个地址，不要第一时间就往里面进，要确定一下有没有招牌，如果没有就更有可能是黑厂。还有要注意是不是有合法执照的。我认识一个人去打工，那边答应他的工资是挺高，但合同啥的也不签。等他做了20多天呢就说他不合格，就把他辞退了，原来答应的500一天变成是150一天。他去找劳动局，劳动局说这个企业任何手续都没办，那根本讨不到。

有些人联系的时候可能故意让别人没法留证据，比如微信不打字给你而是打电话，或者只肯面对面说，这样说完之后他就可以不认了。如果有这种情况，实在没有纸面协议的话，工友也可以长个心眼，开个手机录个音什么的。

要去对付拖欠工资、出尔反尔、甚至领了钱跑路，这样在工人身上捞钱又恶劣的黑中介，如果遇到了不要害怕，要问其他工友，一起讨薪，也不要害怕报警或者走法律途径。到了新地方可以记住当地派出所八位数的电话，这个方式直接联系警局，出警比打110更快。

黑中介害工人这种情况，还需要政府部门加强监管，查缺补漏。我的经验就是这样。我感觉到天下打工都是一家嘛，能帮到大家是更好的嘛。

访谈：向日葵、一是

整理：Joelle

在最后

以上是本期工劳小报特刊的全部内容。我们正在探索将日常的工人资讯定期整理为 Newsletter，希望你可以来信（[email protected]）提出建议或加入成为志愿者，同时也请你多多分享给墙内的朋友们。点击下方按钮可以订阅和阅读往期内容。